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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0-07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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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忆录
谢希占
我1958年来范县一中,至今已五十多年。五十多年来,经历了一中的建立,成长,发展、变迁和壮大的全过程,尽管有坎坷也有不顺心的时候,但总体感觉很好。我非常热爱一中,热爱我的同事,热爱我的学生。适逢我从教六十年之际,回忆往事,思绪万千。
一、生死之交
1969年,文革进入"复课闹革命"阶段,刚刚招了一个高中班。一场大雨后的下午,十来个青年教师约我去金堤河游泳,二十来个高中学生也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。那天水涨浪大,流急河宽,我们年轻气盛,一个个不顾一切,都争先恐后地跳下去。开始没什么,游到中间很多人都受不了激浪冲击,大都惶恐万分。有个胡学军老师一边挣扎,一边精疲力竭地高喊:"老谢,快来救我",其实这种情况我也没有经历过,只是尽量镇定情绪,鼓励大家……终于游到了南岸,回头一看,大事不好,学生卢子辉还在漩涡中拼命挣扎,出不来了。这时大家刚爬上岸,惊气未消,人人气喘吁吁,个个面如土色,都面面相觑,茫然无措。在此紧急关头我什么都没想,立即跳入水中迅速向学生游去,在他身边高呼:"不要害怕,我来救你了!你别紧张身体要放松,你别抓我,抓了我,咱俩都完了,我保证能救你出去!"这时卢子辉很清醒,理智,在生死关头并没有死死抓我。我全力抓住他的上臂,一下一下向东南方向顺流而去。说实话我也累的够呛了,喝了不少水,但终于冲出了漩涡……从此我和这个在文革中持不同观点的学生结下了生死之交。
一天,半夜里,有人敲门,"谢老师,我走了,以后再来看你"。开门一看,他去远了,那正是穿了新军装的学生卢子辉。
几年过去了,他转业归来到了县公安局,又到市区公安局任副局长,我们常见面,他不止一次地说:"谢老师救过我的命"。
二、十斤地瓜干
1962年春,吃饭最困难的时候,每人每月供应24斤地瓜干,农村更难些。家里人怕我撑不住,从牙缝里挤出十斤地瓜干,父亲给我送来,我实在不忍心吃,就放在屋角里小桌上,准备再送回家。一天,我班学生陈爱荣,哭丧着脸来找我要退学。因为从家里实在拿不来粮食,坚持不住了。我劝她:"快毕业高考了,要想办法坚持下去"。她说:"啥办法都想了,我很想读书,只是……"说着她已泣不成声。一个农民的孩子读书到今天很不容易,关键时刻失学,太可惜了。于是我掂起十斤地瓜干说:"你先拿去接济一下,慢慢再想办法"。她说什么也不肯要:"老师你吃什么?"我说:"这个月我能凑合,你就用了吧。"她终于坚持到了毕业,虽然没考上大学,但后来考上了民师,转正后,工作很好,成了高级教师、小学校长,现已退休。记得2005年的一天,来了个衣着朴素大方,又带着金戒指金耳环的老年妇女,提着礼物来希望中学看我,仔细一看正是陈爱荣。她说了很多感激的话:"现在吃穿不愁了,日子好多了,一辈子不能忘老师。"类似的事还有学生杨理泉,因贫困失学,我骑车家访,做工作,他又复学,后成了县里一局长。
三、单骑送考证
1961年5月高一学生张继池去聊城(当时范县归山东聊城)考北京体院,考试前一天下午,突然接到加急电报:准考证忘带了,不能考了。那年代,下午到聊城没汽车,县委书记的交通工具也是自行车。在这个节骨眼上,为了学生的前途,我骑上自行车,下午三点出发,踏上土公路,骑行185里,当晚八点赶到聊城。学生张继池感动地说:"明天一定好好发挥,考不好对不起谢老师"。第二天他果然发挥很好,终于被北体录取,毕业后接着考研考博,成了中国第一批体育博士,毕业后出任广西女篮主教练,后任广西体校校长,退休后被上海体院聘为球类教研室主任博导。
他最近一次来看我,是他在上海任教的时候,拿来的洋食品,当时我还不会吃呢。
四、平凡的工作
1949年冬,我小学毕业,县里没中学,我徒步百余里考"平原省第一师范"(时在阳谷坡里,毕业时改为聊城师范),1952年毕业,分到观城师范任教。由于小才大用,我非常努力,工作尚好。1958年随校长李光华调到一中。在师范时,我教音体美,到中学后,主教体育。生活困难时期,体育课停了,我教高一语文,很受学生欢迎。从1957年开始在观城当初中班主任。1985年后,开始当高中班主任,所任班级都是先进班集体。范县一中的体育工作,无论在山东还是河南,在省市县中都是很先进的,多次受到省体委和省厅的物质奖励。记得一次安阳地区田径赛,安阳市40多所中学选人组队,都不敌范县一中。我多次出任地区代表队领队和教练赴省参赛,也当过地区运动会的总裁判。一中学生篮球队多次获地区冠军,一次在新乡男女均获省亚军,一次在巩县获河南省少年男子第三名。文革前,除张继池外,还有李作信入选山东省二队(后被四川挖走)。文革后,有刘季存,赵凤兰二人先后被选入河南省女队(刘季存打前锋,参加过国际比赛,赵凤兰打组织后卫,看了电视,我非常欣慰)。其他项目出的人才也不少。学生刘爱存被选入省队,并获香港国际马拉松赛冠军;乒乓球队员刘伟先入山东省队,后进入国家队,并获世界双打冠军。老实说,一中体育曾经是放光的,当然这是领导重视和全体同志共同努力的结果。
我多次被评为优秀教练员,先进工作者等,曾代表县领导参加过山东省、河南省体工会,多次参加过省教练员培训,1958年去青岛参加"全国篮排球进修班"学习,由苏联专家任教,学了很多新东西,使我终生受益。专家、翻译、辅导老师都很喜欢我,同他们的合影和一些珍贵的资料在文革中都烧光了,那时被认为封、资、修,崇洋媚外。
过去曾有人认为,搞体育的肌肉发达头脑简单,其实并非如此,实践证明,别人能干的事我也能干,而且还能干好,开始任班主任的时候,就有人担心我不会抓学习,结果如何呢?
一个初级师范生(1963年山东师院,中文函授本科毕业)能教体音美就不错了,还能教高中语文当班主任吗?铁的事实,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1962年,我第一次送高中毕业班,那年全校毕业四个班,共考入大学七个人(自然灾害大跃进年代,不堪回首的艰苦岁月,高校招生极少),我高三?一班占了四人,1963年四个毕业班考入大学25人,我高三?二班占了15人,其中一名清华大学,一名复旦大学,一名北航等。1964年,毕业两个班,我班毕业41人考入大学33人,其中有北大,北航,华中师大,华南理工等名校。这班有个留级生,数理化等五门功课不及格,—年后他考入了新乡师范。又一次证明没有差等生,只要不言弃,不言败,就可能后来居上。
文革前,我在一中任教研组长,校务委员,团委委员,工会副主席。学校主要材料多是我写,河南日报曾发表过多篇文章。1966年省委要出小册子,宣传部抽几个人去写邵华(马楼公社甘草固堆片长),河南出版社编辑吕凌,带我们几个深入到甘草固堆住半个月,之后又去了几次,收集资料后,大家分工去写,结果吕凌只选中了我。于是我在业余时间,见缝插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写了三个月,终于完成了初稿,河南人民出版社让我去郑州送稿,恰恰那天下了雨,几天不能通车(因为是土路),这时文化大革命烈火燃烧起来,把我的处女作和一切都统统烧光了,只留下了深刻而永久的记忆。
文革一开始,我被打成牛鬼蛇神,工宣队进校后,对我进行了调查,没有让我写过检查,也没批斗,还让我带文娱宣传队,每次演出都很成功,群众非常欢迎。一次演出后,几个工宣队同志走上台和我握手,并脱帽连连向我鞠躬,他们很激动,我也很感动。
只要是对党,人民,学校,学生有利的工作,给我什么,我干什么,从不推辞,并且坚决干好。从观城到一中的所有领导,如李旭东,郝庆恩,李光华,陈德卿,王子进,他们都很喜欢我,李光华后来调出当了法院院长,在医院病床上,临危之际,还向人说我的好话,王子进校长临终之前还想见我。
五、生生不息
文革中,我们牛鬼蛇神劳动改造,一起浇白菜时,王子进校长告诉我一件事,1965年安阳地区下了调令,调我去地区教育局工作,王校长说:"是我没让你走,把调令压下了。"这是领导的信任,我深感有幸。1968年,山东建议教师回原籍工作,我回到莘县王庄集公社中学,不久孟广汇主任又差人把我叫来,临来时莘县一位教育局局长说:"你能不能不走,下学期全县学校任你挑。"出于对范县一中的感情,我还是回来了。1973年调我到县体委,1980年任副主任,不久平调到一中任副校长。尽管很卖力,工作还是没搞好。当时我总结了一下,当校长不如当教师,如果有上帝,下辈子还让我当个教师吧。
1993年退休后,轻松多了,但还是没闲着。学校又返聘了几年,县委抽我写过文史资料,孟广汇任校长时,让我出来搞基建。魏现元时期,出来办四十年校庆。几乎每年给市县单位出任教练训练篮球队员。2000年,学生高宝莲让我帮她办希望中学至今。一中乔校长曾让我为一中训练篮球,半年后,在市晨光杯比赛中,女子获冠军,男子亚军。希望中学的体育奖杯很多,初中高中在市里连年夺冠,两次代表市里参加省比赛,打入前八名,为市县人民争光,为希望中学增光,也为一中人争光。
退休后,在住房紧张情况下,我每年都接纳两三个学生,非但不收分文而且不断给他们改善生活。更重要的是,在思想学习上又对其进行帮助,启发诱导……,先后二十多人都考入了大学本科。其中一个叫吴改英的,爹死娘嫁了十分困难,毕业时超本科线十八分,考入新乡医学院,临走我给了她一千元。她改嫁的妈不断拿着玉米穗、豆角、南瓜等前来看我。我好开心,认为这是最好的礼物。
人生如梦,弹指间,年已八旬,回到一中,土路,土房都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楼群,柏油路面。现在学校南迁新区了,从七十亩校园变成二百八十多亩了。遇到的人大都是生面孔,偶尔碰到一个当年的猛头小伙,现已老态龙钟。而且很多人相继作古。然而地球照样转着,代代新人成长着,他们像我们当年一样,在一中这片平凡的土地上,辛勤拼搏着奋斗着。一代代莘莘学子相继成长,成为国家栋梁之才。一中还是一中,他还在发展,成长前进,生生不息。那高耸入云的大白杨有几棵还在老校园屹立着,这是历史的见证,特别是中间两排,是李光华,陈德卿和我带领着高二届一班学生栽的。当年我们一起挖土,浇水,封土,当然也一起流汗并强忍着饥渴。几年后,我们又在它下面乘凉,散步,谈心。见到大白杨树,就想到了当年,勾起件件往事,浮想联翩,令人感慨不已。
虽然老了,但生命不息,奋斗不止,去年我成了范县诗词协会会员,我的书法,先后被几个集子选入出版,并荣获中国重阳书展铜奖,作品为多家收藏。二零一零年三月一日,我又成了"中原油田老年大学书法班"的学员。八十多岁又成学生了。
我当教师一生,学生数以万计,他们对我都很好,在四十校庆时,想不到那么多学生来看我,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军营服役的文革中与我持不同观点的学生,特地给我送了两瓶茅台酒,酒虽然珍贵,但醉翁之意不在酒,也不至于山水之间,而是天地良心之间,我深信,在人类历史长河中,华夏五千年,一切违背历史客观规律的行为,一切邪恶的东西都是短命的,而真理,正义,和谐,真善美的东西是历史的主流,一定是永恒的。
中国人民摆脱了一些灾难,走进了新时代之后,当今胡锦涛同志提出和平崛起、科学发展、构建和谐社会的主张,必然有他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,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日就要到来了。今天不妨给陆游的诗打个串:"死去原知万事空,但悲不见九州同,中华民族复兴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。"
保尔说:"当他回首往事时,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,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。"
不敢说我都做到了,但可以问心无愧地说,我努力了,我很充实,把一切献给了党的教育事业,献给了我的学生。
(作者系范县一中原副校长)